你是世上最牛的老爹

作者:梅寒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那个冬天,对他来说一定特别漫长寒冷。他天天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女人,嫌他窝囊又没钱,跟着来村里收购兔毛的小商贩跑了,还给他留下一个才6个月大还没断奶的娃娃。

  娃娃离了娘的奶袋子,天天饿得哇哇直哭。他就一家又一家去敲那些正在奶孩子的妇人家的门,求人给口奶吃。或者笨手笨脚地下厨房给娃娃煮米糊糊。就这样,妞妞喝着他为她求来的百家奶,吃着他做的米糊糊,一天天长大了。

  妞妞八岁时,为了摆脱贫困,让妞妞过上好日子。他不得已去县城的建筑工地打工。可他只在建筑工地上待了一个月,就匆匆忙忙回来了。回来的他,却因在工地砸伤,比出门时少了一根脚趾头。包工头儿带他到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,又象征性地给了他几百块钱就把他打发了。伤口好了,他却落了终身的残疾。自此,他走在村里,在别人的眼里更矮一等。脚受伤了,去干建筑也干不成了。他只能干自己的老本行,种地。自此,他跛着一条腿,不分黑白地扑到了那片土地上,每年卖粮食的微薄收入,也仅够父女二人的开销。

  这期间,也曾有人看他艰难,要给他介绍一个女人,可是为了妞妞,他愣是多年独自走了过来。

  妞妞考上了大学后,一年近万元的花销将那个小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。可那时,他已经老了,还有一身的病。他再也挥不动锄头镐头,不得已,他卖掉了家里的老宅基地。买主要在那块地上开一家木材加工厂。那是祖上留下来的一片老宅基地,前面有坡,后面有河,除了房子破些,实在是一个好地方。

  那天晚上,他和妞妞打开房间所有的灯,一遍一遍看着他们的老房子。这世上最后一间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屋,也被他卖掉了。妞妞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,他却一直笑着:“妞妞,哭什么?房子乃身外之物。只要你能读大学,将来还愁没有更好的房子住?住这破房子,又漏风又漏雨,我早就住够了。你将来得让我住上大楼房……”

  那天夜里,妞妞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,夜半时分,她听到从他的房间里传来的那阵压抑的哭泣声。他说:“爹娘啊,儿子无能,把你们留给我的这点家业也没守住。但这都是为了妞妞,为了妞妞,莫说是家业不要,就是命不要,我也愿意……”妞妞用床单堵了嘴巴,把所有的泪都倒灌进了心里。

  妞妞读了大学,妞妞毕业找了工作,妞妞在城里拥有了自己窗明几净的房子,妞妞终于可以把他接过来让他住进了楼房。可他却老了,还患上了脑血栓,嘴巴有点歪,人也有点痴了,口水拖得好长,常常把他的衣服前襟都打湿了。

  春日暖暖的阳光下,他坐在轮椅上,妞妞推着他到外面的小区里散步。小区里的运动场上,有与他年纪相仿的老人,一个个鹤发童颜气定神闲,他们舞剑,白衣飘飘,他们遛鸟儿,快乐逍遥。他痴痴地看,然后用含混不清的话说:“妞妞,爹无能,这些年一直没让你过上好日子,老了,老了……还连累你……看别人的爹,多能干……”

  妞妞听了,俯下身,轻轻地对他说:“爹,你比他们都能干,你跟他们站的起点不同,可你却把你的妞妞送到了与他们的子女同等的高度。在妞妞眼里,你就是世上最牛的老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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