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 母

作者:海燕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柳的韵味,是女人的韵味;柳的神态,是女性的神态。我在柳下长大,柳的妩媚与柔情,恰是母亲那纯朴与慈祥的神形。

  家乡的院落是柳,路边是柳,湖河沟旁是柳,荒郊野外是柳。我记事时,也是记住母亲模样和柳树样子的那次,是个很热的中午。母亲抱着我,靠坐在房后柳下做针线活。我躺在母亲怀里,在瞅母亲的脸,也瞅柳树。母亲的脸上不停滴汗珠,滴到了我嘴里。我不安分起来,要抓柳条,要上树,要跳到柳树上与小鸟玩。母亲揪柳条给我。我闻到了柳叶上的糖甜味,柳叶上有糖蜜,像母亲的乳汁那样甜。

  柳叶糖蜜充当了母亲的乳汁,在我哭闹的时候,母亲会把我抱去柳树下,揪柳叶糖给我吃。

  满树柳叶糖的柳树长得粗壮,母亲喜欢坐在柳下,我也喜欢上了柳树。越老的柳树,蜂窝越多,蜂越忙,柳枝上往下滴蜜汁。屋后的老柳,蜂爬满了柳叶,它们吐出的金黄蜜,随风散着甜香味。

  我自己很快就可以够到柳条了。屋后柳长成了老柳,粗壮高大且枝粗叶茂,柳条垂地,树洞和树杈尽是蜂窝,极忙的蜜蜂,在柳上酿着金黄的蜜,一片柳叶一片糖,一条柳枝一棒蜜。

  可有一天,几个壮汉要砍这棵老柳,用它去架桥。我抱着柳树不让砍,他们问我为啥,我说是我妈妈栽的柳,砍了它,我妈没了乘凉的柳树,我也就没了吃糖蜜的柳叶。他们说它是闲树,架桥是积德,是为我家积德。我问母亲,他们砍柳是为我家好吗?母亲在流泪,却又点点头。

  老柳粗大,他们虽用的是锋利的钢锯,却用了吃奶的劲,锯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,才把老柳锯倒。我从屋前看柳,柳不见了。老柳躺在了屋后,继而十多个汉子把它抬走了。锯开的柳是暗红色的,断口流出殷红的血水。

  老柳真是被架在了小河上,马路被接通,人马车顺畅走过,老柳支撑起了结实的桥。老柳虽被锯走,但树根很快冒出了柳条,铺成桥的柳身也冒出了枝条,老柳虽被锯倒却还活着,这使我宽慰了许多。但仍使我深深伤感的是,没了柳的屋后,就没了柳下的母亲。

  没了老柳,哪里找蜂蜜多的柳叶?我很快知道什么地方的柳上蜂蜜多。那是村西的西湖,那里有满湖的老柳树。老柳上蜂窝密布,好几种蜂在蜂窝产蜜,也把蜜产到柳枝和柳叶上,柳枝和柳叶如同在蜜里泡过似的,随便舔哪片柳叶,都是片浓甜长久的叶糖。

  我在这柳林里找到了母亲和姐姐的影子。它们是泉边两棵一大一小的柳。大柳有点驼背,柳条稀疏,像历经磨难的女人的脸。它让我想到了劳苦的母亲;小柳清秀得像姐姐,柳身婀娜,秀丽动人。这两棵柳的糖蜜不同,大柳蜂多甜得浓厚,小柳蜂少甜得清香。

  柳叶的蜜甜沁入我心脾,柳的样子与母亲的样子形成了一个样子,深深印在了我情感深处。不管我走到哪里,每当看到老柳,就好像看到了母亲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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