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认识所有的路

作者:猫司令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我爸搞了一辈子铁路工程,脑子里像装了一个卫星地图,不管到哪里,认路的本事特别强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但凡他走过一次的地方,再过二十年都认识。

  我小的时候,他总是不怎么在家,长大后我才知道,那些年他几乎把整个中国都跑遍了。最近几年,工作闲下来,他也带我和我妈去了一些国内的城市玩,到哪都是轻车熟路,好像闭着眼睛都能当导游似的。就连我去香港上学,都是他一个人领着我,一路从机场到学校,买家具,去超市,一张地图都没有,两三天就全搞定了。

  这么多年来,我已经习惯了低着头跟在我爸飞一般的脚步后面,不用抬头看方向,也不用去想下一站该去哪儿。不管在什么地方,只要我爸在,他就总能带我回家。

  夏天的时候,我第一次来美国上学,因为发现自己怀孕了,我爸说要送我,顺便带我妈去加拿大玩几天。我们一家三口到了纽约,那天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坐地铁,之前这么多年,他从不相信电子地图,可是到了这里,连他也不得不向智能手机屈服了。我刚查好了要去的地方坐M线,我爸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:“在这里!”他边说边跳上了一趟标着“M”的列车。

  我和我妈心安理得地跟着他上了车,过了半小时仍没到,才发现方向坐反了。我们下了车,发现对面根本不是M车,而是不知去往哪里的其他号列车。地铁里没有信号,我的手机也查不出路线了。没办法我们只好出站打车,等到我们到了地方,比原先预计的多花了一个小时。一想到我爸连看都不看就带我们上了车,我有点生气,埋怨他浪费时间。他也有点沮丧,可是嘴上不肯服软,怪我和我妈太吵,让他听不清报站。

  类似的事情第二天又发生,我约了同学去郊区的奥特莱斯,而我爸非要去第五大道。我妈跟着我,我爸自己坐地铁从我们住的新泽西去纽约。结果回来时,他又找不到回新泽西的地铁口,不得已打车回来的。

  在美国玩了几日,我爸临走时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,非让我妈留下照顾我。我嫌麻烦,和我爸吵了好几天,心情一度很绝望。

  那天早上起来,我突然很想喝鲫鱼汤。可是我们住在新泽西,离Chinatown很远,周围唯一有鲫鱼卖的中国超市在1.5公里以外的地方,只能开车去。我爸知道了以后,瞒着我们,愣是一个人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,买了四条鲫鱼回来。看见鱼的那一刻,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。我想,这世界上可能再也不会有比爸爸对我更好的男人了。

  僵持了几天,我和我爸各让了一步,他可以不让我妈留下了,但条件是我必须找一个保姆。爸妈走后,我没有找保姆,而是自己熬过了一边上学一边适应新生活的日子,虽然有些心酸,但一学期过得有惊无险。

  在纽约的日子里,每当我一个人走过那些陌生的街道,偏远的街区,我总是想象自己跟在爸爸身后的样子,就像有一盏灯,在不远处照亮我眼前的路。

  我常常想,有机会的话,可以再带爸妈玩一次美国。不用再去那些游客聚集的景点,而是慢慢地,一步一步地,就像我爸曾经带我们去过的那些地方一样,把这里最美的一面讲给他听。即使有不认识的路在脚下,只要我们一起走,就是回家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