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雪

作者:王太生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雪是甜的。南方人见到雪,心情是愉悦清新的。这种欢愉,换作味觉,有种甜的感觉,就像明朝的张岱,一见到下雪了,便去湖心亭赏雪,亭子里,有两个人煮雪烹茶。那时候,张岱的心里大概有小孩子过年吃糖的感觉,雪后的空气清新,清新得甜丝丝的。

  大雪天,他去西湖看那些洁白、绵软的雪,薄薄的一层铺在江南山水柔性的轮廓线上。糖,是棉花糖,入水即化。掬一捧干净的雪,放在手心,这是一个率性文人,诗性的岁月之约,一股子书生气。

  雪裹梅,梅着雪,雪是甜的,视觉带来心理上的味觉,幻散开来。

  再说煮雪烹茶。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一回,妙玉请宝钗、黛玉吃“体己茶”,用旧年“鬼脸青”花瓮蠲得那一坛子雪水,是从玄墓梅花上收的,舍不得吃,在地下埋了五年。一杯茶,氤氲着一个古代江南女子的才情。

  唐代陆龟蒙在《煮茶》中说:“闲来松间坐,看煮松上雪。”一草庐,缭绕几许甜雪烹茶的妙趣。

  用梅花、松针和石上之雪煮茶,水是甜的,色味俱佳。

  古代的大雪,落在古人身上,头发眉毛都是白的。下雪时,是何种情状?柳宗元说唐代的大雪,“逾岭,被南越中数州,州中之犬,皆仓黄吠噬,狂走者累日”,没有见过雪的岭南狗,吓得惊奔狂吠。

  甜,是味蕾传递的味道,一种美好的心理感觉。撑一把伞,在古人的漫天大雪中前行,品味岁月之糖。

  某年岁末,在桐庐小城逗留,夜晚走在雪花飘舞的富春江边,街市狭窄,灯火可亲。我在寻找一种“雪水云绿”茶,现在想来,在江南的雪天寻茶,本来就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。

  途中遇雪,神清气爽。风雪夜归人,走在回家的旅途上,是一种什么感觉?脚步匆匆,身体前倾,腊梅花开了,暗香盈袖,内心却是温馨甘甜。

  雪是甜的。

  汪曾祺《葡萄月令》中,点染了葡萄的生长过程:“一月。下大雪。雪静静地下着。果园一片白。听不到一点声音。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。”潜移默化中,传递着一种带有水果香气的清甜。

  在江南,是有许多地方可以住下来,静静慢品“岁月之糖”。古宅里,那些干净的雪,安静地落在瓦檐、房舍、古木、竹叶上。雪落的时候,世界变得万籁俱寂。据说,雪是落地有声,估计花池水榭里的红鲤会听得见。

  古城扬州,诗和梦想的地方。个园里,我曾抬头看雪,那些零星的雪花,从房舍屋宇的天际间纷纷而落,挂在竹叶上,看那些摇曳的“个”字,感觉是甜的,这是一个少年,稚拙地品味“岁月之糖”。

  有一种食物,雪糖球,把“岁月之糖”演绎得出神入化。老北京风味小吃,在红山楂外边包裹着一层糖雪,有雪的感官和色彩,又有糖葫芦的口感,酸甜掺杂,极像这尘世里平淡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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