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女同学半牙小姐

　　1

　　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按时交作业、吃饭不挑食、见到妈妈的朋友微笑着点头叫“阿姨好”的好孩子。我发誓我从没做过任何错事，除了早恋。

　　初中的时候，我学习成绩好，在班里还当班长，人缘不错，可以说除了长相真的是无可挑剔。忘记交代了，那是我人生中身体最圆润的时候，身高和体重第一次在170这个庞大的数字处会合一致。

　　即使这样，我身边的女孩儿也并不算少。其中跟我最好的是半牙小姐。之所以叫她半牙小姐，是因为小时候她被玩伴推搡，摔到石头上磕掉了半颗牙，还恰恰是最明显的门牙。

　　其他人拿这个开她玩笑，说她冬天漏风夏天灌雨，然而我没有，甚至每当听到这些都要冲上去把说污言秽语的人吓跑。我明白在那样一个年纪，一个女孩儿最需要的和最不想要的是什么。

　　到今天我还记得她爱抄我的作业，早上早到，我半睁着睡眼啃面包，她在一旁奋笔疾书补作业。也记得每天晚上她都会给我打电话，问我当天留了哪些作业，所以到后来，我干脆拿便利贴记两份作业，一份贴在自己的铁质米老鼠铅笔盒里，一份贴在她的脑门儿上。每天放学我们都一起回家，因为家离得近，总有一大段同行的时光。

　　我记得，回家路上有一个上下坡的隧道，下坡的时候不用给电，车子就可以飞快地穿过昏暗的隧道。每到这时，我们都爱大叫。

　　隧道里黑暗到看不清四周，下坡的速度快到让人兴奋。

　　2

　　我没有跟半牙姑娘表白过，牵手也没有，我们只是每天一起出出入入，谁也不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。那时候的习惯就是早上一条短信发过去，问哪里见，晚上一条短信发过去，叫她快点儿睡。

　　半牙姑娘有很大的眼睛和很漂亮的双眼皮，她因此总爱嘲笑我眼睛小。她是那种典型的平凡的女孩，成绩中等，每天无忧无虑。我在算着一道道难解的数学题的时候，她就在一旁乱叫，无非是新做的美甲被划了一道，或者刚买的彩色笔记本被张三吃零食的手沾满了油渍。

　　她跟我最好。关于这点我深信不疑。

　　甚至有时候同学都说：“你们就是一对嘛。”这时候我都会脸红，然后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们别乱讲，半牙姑娘反而会笑，一笑，半颗门牙就会露出来。

　　不过毋庸置疑，她的笑天底下无敌美。

　　有一天早上，可能体内激素分泌过多，我竟然给她发过去一条“宝贝”。我发了以后脸涨得通红，我感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。

　　后来她一天没理我，见我就躲。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过亲密的话，我觉得我们都习惯了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，而面对突然的甜蜜，都有些措手不及。

　　时间是世间最快的东西。我们毕业了。

　　中考完那天，我不知道有多开心。我记得那天很热，我和哥哥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里，在路边的报刊亭买了游戏点卡和两瓶冰镇雪碧。回到家里就开始安装被爸妈删掉的游戏，然后打了半个晚上。

　　临睡前我看手机，发现几个小时前她发来短信：“你是不是要走了？”

　　要是现在，我肯定会说：“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了，也要像在一起一样。我会想你，会打电话给你，会约你出来玩，会常去你家找你。”

　　然而那个时候，我只会说：“是的。”

　　我要离开你了。

　　3

　　那时候我才知道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。

　　我曾经以为半牙姑娘是我人生中最不可多得的人，然而我们也就是在那个毕业季之后陌生起来，随着秋冬转换，随着离别到来。

　　我为了所谓的前途去了别的城市，在那个学校我没有一个老同学，而我那些要好的朋友，都在本地的重点高中念书。

　　再后来，我很少回家，听说他们都很好，她也很好。

　　他们通通在一个学校，我最好的朋友们已经拜了兄弟，里面没有我。他们每天出出入入都在一起，一个人挨欺负就会打群架，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得喝酒骂几句。她有了男朋友，那个男生我初中时就认识，他们感情不错，听说男生对她很好。

　　我知道这只怪我，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，我没出现。

　　4

　　我在另外的城市里，生活只有一个目标，那就是大学。那时候我所有的事情都是学习，而这也恰恰成为我转移所有情感痛苦的理由。

　　差不多两个星期，我可以用一次手机。每次都是检查有没有来自半牙小姐的短信，结果都是一样——没有。

　　难得有一次收到回复，她说：“我男朋友不让我跟其他男生联系，所以别给我发短信了，这条也别回我了。”

　　有时候我忍不住联系她，她都会说不方便千万不要给她发短信，等他不在了的时候再回我。我总是笑笑，对自己说没关系。

　　我记得很清楚，有一天我在准备月考，坐在床上背着第二天要考的诗词。许久不联系的她一个电话打过来，一下子就哭了。后来听她断断续续的说辞，我才明白是和她男朋友闹别扭了，她说找不到他了，他手机关机，常去的地方也找不到，她急得直哭。

　　她问我在哪儿，能不能帮她找他。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，只是潜意识里感觉无助的时候要来找我。她哼哼唧唧挂了电话，我低头就笑了。

　　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？她打电话给你，只是想让你帮她找她的男朋友。

　　那次考试我退步了几十分，写作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偏题。

　　作文的要求是以永恒与短暂为题，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。当然，要求里还写了内容思想积极向上。

　　我开头第一句话就是：哪里来的永恒，世事皆短暂。老师说我思想晦涩，感情阴暗。

　　那是高中三年她唯一一次联系我，之后再没联系过。

　　2012年，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北大，上了一档收视率还不错的电视节目，那晚她发来短信，说：“我妈夸你变帅好多。”

　　我握着手机，笑着久久没有回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