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爱情由奢入俭难

作者:陆小寒 来源: 《意林》杂志

  ≌想念令人难过≌

  我的爱情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。

  当这种症状发作的时候,我会在家拿出一口小锅点上火,粗暴地拆开包装纸,把面饼丢进水里,再敲进一个鸡蛋,火腿肠分成三段。当它们在这口小小的锅里会合,慢慢沸腾起来的时候,我的心就一点一点平静下去。

  你知道泡面这样的食物很像失恋吗?当你寻求于它的时候,你很无助;撒调料包的时候会鼻酸,在失去食欲前把它赶紧吃掉,眼睛就被热气熏出了眼泪。你闻着头发里乱糟糟的气味,陷入了自暴自弃。

  我能做好一整桌五颜六色的菜,可是我煮的泡面,特别特别难吃。

  春天快要到了吧,我该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鱼和芦蒿,我的恋人也快要回来了。

  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做,我想念姚望。想念和难以下咽的泡面一样,都令人难过。

  ≌恋爱大过天≌

  我是苏美佳,男朋友姚望在长春,每周我坐火车去看他,车票17块9毛,历时1小时20分钟。这两所学校联姻数十年,为很多像我和姚望这样的男女生解决了恋爱问题。

  这是一趟开往春天的火车。车轮哐当哐当摇晃,满车厢暖暖的阳光。

  姚望在出站口等我,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,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,好像漫不经心的模样。但是我能肯定他这个Pose一定在镜子前摆了不下十次。每次见到他我都好兴奋,猴子一样跳上他的背,圈着他的脖子,我说:“我好想你啊。”

  他急忙把我扔下来,“苏美佳,走光啦!”

  ≌好怕它融化掉≌

  姚望喊我小猴子,我们在长春公园里晒太阳喂鱼,晃晃悠悠一下午就过去了。经过一个老头摆的糖人摊,他给我买了一个孙悟空的糖人。走了几步,又买一大个粉嫩的棉花糖,嬉笑着说:“大圣爷,你看,你的筋斗云来喽。”

  我接过我的筋斗云,伸手摸他的笑脸,好暖好暖,也好怕它融化掉。

  在长春,离电影制片厂不远。

  电影院小小的、旧旧的,我们在这样半晦半明的旧电影院里接吻,光把脸的影子打到荧幕上,和电影里的章能才与沈韶华映在一起,真令人难忘。

  而亲爱的姚望,我多么想在荧光飞舞的尘埃里再吻你一遍。它变成了一个愿望,变成了疲惫生活里唯一的梦想。

  ≌这熔炉般的盛夏≌

  毕业后,我跟着姚望去了南京,开始了我们向往很久的生活。我们有过穷得可怜的日子,好多天的晚饭都是泡面加鸡蛋,火腿肠分成三段,好像那是很了不起的食物。最有钱的时候,姚望花四千块淘了辆破桑塔纳,宣告进入有车族。

  姚望修好了车载CD,载着我上紫金山兜风。我们用炭火炉煮泡面,煮开水冲速溶咖啡,依偎在一条毛毯里等日出。

  这是我记忆中关于姚望的最后的一个快乐片段,之后我们就被淹没进无数的琐碎争吵中。我们知道怎样相爱,却没人教会我们如何生活。我低估了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的难度,并不只是并肩一起看日升日落、清晨的一个微笑,晚安的一个吻。从前我永远在恋爱,连一只碗都没有洗过;现在柴米油盐、工资房租,它们像妖怪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我们的爱情。

  就好像你曾经喝惯了高浓度的烈酒,他最后偷偷换成了水,还很无赖地说:“我只有这个了。你不喝酒会死吗?”

  ≌一份爱由浓转淡≌

  吵架失去理智时我们会提分手,狼来了太多次没有人当真。我们就这样分手了。

  我逃回了吉林,开始姚望还会给我打好多电话。道歉、回忆、畅想未来。我问自己:“真的还有勇气重走一遍吗?”渐渐地,姚望的电话少了,我甚至开始去相亲。

  姚望从我的朋友那听说我打算订婚的消息,从南京飞了过来,抱着一大束黄金百合站在我家楼下,花和人都枯萎冻僵了。

  直到深夜,我接到陌生人的电话。我赶去小饭馆,见到不省人事的姚望,躺在地上,抱着两只空的白酒瓶,表情痛苦地紧闭着眼。

  我把他安置在酒店,脱了鞋子盖好被子,用热毛巾擦他的脸。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  天快亮的时候我毫无预兆地发烧,姚望陪我去医院挂水,轻轻握着我的手,一动不动地看着我。他说:“为什么有人谈恋爱吵一吵就过去了,为什么我们吵架却回不了头。”

  我笑了,扯开干裂的嘴唇,有道小口子,很疼。偶尔也想过要回到他身边,只是这个念头一起,过往的心碎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。由奢入俭那么艰难,爱情也一样。

  “苏美佳,你会后悔吗?”他的下巴贴着我的头顶,这样问我。

  我摇了摇头。他继续说:“我很后悔。”

  “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。没想到属于我们的时间,原来并不多。”他把我往上拖了拖,说,“这条路可能是我们最后一起走的路了,记住它好吗?是冬天,有阳光,雪正在融化,走过这扇玻璃门,门外有一辆出租车在等我们。”

  我一直记得姚望说的这条路,这是我对他的最后的记忆,不带一点伤害,温柔得像夕阳里的泡面。

  春天快来了吧,梅花山有白梅,鸡鸣寺有樱花,可惜我全看不到了。

  (方晴摘自《女报时尚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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