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台风里的爸爸

作者:潘云贵 来源:《意林少年版》

  我在重庆读书期间,当地同学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:“你们福建经常刮台风,风很大吗?”回想起小时候,好像很多故事都发生在台风天。

  那时候,我们家在观音路4号,台风过境时,整个宅子有种快被大风掀开的感觉。爸爸头戴橙色的安全帽,披着一件黑色的雨衣,爬到屋顶上,用各种材料添补漏雨的地方。

 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,在我读高一那年奶奶也去世了。

  爸爸是长子,葬礼的费用多半都由他出。无奈之下,爸爸问大姑借了三千块。在祖母下葬后的第二天,大姑便打来电话讨债。

  晚上,妈妈向爸爸提起大姑讨债的事,爸爸皱着眉头。

  当晚台风过境,爸爸披着雨衣跑出家门。

  第二天大姑派表哥来要债。爸爸丢给表哥一沓钱,什么话都没说,进屋了。

 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,我们家终于从观音路搬到了池头路。我们迁入新家没多久,一场夏天的台风就来了。婶婶在家为叔叔备了几瓶酒,教唆他来我们家要债。我们呆愣地站在门前看着叔叔举着菜刀向爸爸逼近。爸爸伸出健硕的臂膀,握住了叔叔持刀的手。“你放心,我们不会赖你一分钱!”叔叔走了,我们呆立在门口。

  后来,爸爸叹了口气,又披上雨衣跑进大雨里。

  在重庆,没有海,没有台风。

  入秋时节,夜里常会刮起大风,常常让我想起福建的台风天。

  那天晚上,我梦见了爸爸。他让我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横杆上,我连同自行车一道飞了起来。爸爸好像骑着云,我好像是坐在云上。

  我打电话回家,爸爸在电话里说:“要记得多穿点衣服,平常要吃饱点,别太节省……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爸爸说话像妈妈一样絮絮叨叨。

  我无比憎恨时间,它夺走了爸爸年轻的身体。我也开始讨厌小时候迫切希望长成大人的自己,不曾体会到在自己成长的背后伴随的是父母的年老、沧桑、磨难与死亡。

  最近一次梦见爸爸,梦境中还是台风天。我跑去给爸爸送伞,一不留神自己的伞被强风刮跑。爸爸把他的伞交给我,他自己则跑入雨中。“爸,我要和你一起撑伞回家!”

  爸爸执意把伞倾到我这头,一路上淋雨的总是他。

  爸爸,我希望此刻世间所有的台风都变成微风,带着我心底卑微又愚钝的感恩,朝向此刻苍老的你,轻轻吹过去。

  你站在台风中心,在黑暗中,为我擎起生命的光源。

  望风情摘自《萌芽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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