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上最贵的书,竟然是一本鸟类图鉴

作者:李子李子短 来源:《意林》

  他用或许世界上最浪漫也最辛苦的方式,跨越原野,记录他喜爱的鸟,并把它们一笔一笔画了下来。在那个没有相机和摄影机、没有双筒望远镜的年代,天空中的生灵对我们来说如此遥远。为了这些转瞬即逝的瞬间,他倾其一生之力。

  为了记录也好,为了纪念也罢,可能他也没有料到,这本彩色鸟类图鉴,会成为世界上最贵的书——不开玩笑,货真价实的“最贵”,在2012年佳士得的拍卖中以1000万美元成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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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书的作者名字叫约翰·詹姆士·奥杜邦,他父亲是一名法国商船船长,在18世纪末辗转大西洋两岸做点殖民地生意。他是父亲的私生子,被送去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农场,不久就遵父亲之命,和当地另外一个富家地主女儿Lucy Bakewell成婚,两人搬到了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尔(当时还是法国殖民地),经营着一个商店。

  也就是这个时候,奥杜邦或许是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农场生活,对自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那些灵动的鸟让他最为醉心。

  “暮日西沉入大江,夜幕降临,我听见猫头鹰的叫声,拍打着翅膀掠过水面。”

  他决定把它们都记录下来。他没有接受过多少正统的自然教育,也就是跟几个不算知名的博物学家学了点皮毛,被视为上层游戏的艺术、绘画也没人正经教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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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如此迷恋自然绘画,将自己家的生意几乎荒废了,妻子被迫和他离婚。他一个人带着几本不知道是否早就过时的自然书籍,逡巡在原野和树林中,东画画西画画那些他认为“新奇”的鸟。

  尽管他本人对科学分类没有太多概念,他却开始详尽地记录各种鸟类出现的地点,描述它们的习性和生活环境。每一种新的发现都让他惊喜而着迷——他或许没意识到,这些无意中的发现对科学家有多重要,他的记录成了后世鸟类学家参考的重要资料。

 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下,他的绘画天分也渐渐被发掘,笔下的鸟开始变得栩栩如生,他并没有使用当时主流的油画技艺,而是使用水彩和彩色蜡笔,颜色更鲜艳分明。

  不过,在当时的美国,人们对描述自然并不买账,他的书和画,都受到了冷遇, 1820年,他不幸破产。但他并没有死心,决定去英国闯一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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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比起美国,英国本土的自然博物学是有一些积淀的,奥杜邦和当时知名的博物学家和出版商交上了朋友,他们抛来合作的橄榄枝,比如画画插画啥的。

  奥杜邦的想法,可没有插画这么简单。他的计划,是画一本《美国鸟类大全》,“将北美所有的鸟类都纳入进来”。而所有的画中的鸟,都将是一比一大小,由奥杜邦亲自完成。因为一些鸟体型还蛮大的,所以说这本书实际有半人多高(99×66厘米),用铜版印刷技术完成线条,再用水彩上色。

  他拿着小样,跑遍了巴黎、伦敦和纽约,说服各路名流订购这本“极具价值、独一无二”的书。他的雄心得到了不少有钱人的支持,他拿着一些钱回到了美国创作,这一画就是十二年。

  他走遍了北美几乎所有的地方,北到拉布拉多寒冷的海岸,南到佛罗里达潮湿的海湾,也曾深入当时荒芜的得克萨斯荒野。这本400多页的《美国鸟类大全》,一共绘出了489种、1000多只鸟,许多鸟类物种从未有过任何正式记录,让欧陆的博物学家惊叹连连。

  奥杜邦给这幅“插画书”写的正文,文字部分专门抽出来,发表成了《鸟类生物学》。当时若想打包购买文字和画,大约要花1000美元。这在当时是非常大的一笔数字。据记载,一共卖了不到200套,现存各个博物馆艺术馆大学的,大约在120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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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对了,忘记说,奥杜邦是个非常厉害的猎手。在他的画像里,他也总是拿着一支来复枪。

  什么概念呢?如果说出来可能有些残忍——他画鸟的方式,是先把鸟猎下,然后将鸟的外观细心处理过,羽毛梳理整齐,摆出它该有的姿态,然后对着鸟标本细细勾勒,细到一根根羽毛都分明。通常,这会花去好几天。

  别忘了,这是18世纪末19世纪初。没有相机,也没有双筒望远镜,想要画鸟就只有“死”路一条。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他,而不是坐在书橱里的所谓“鸟类学家”,能完成当时看起来如此不可能的事。

  但如果让我原谅一个猎鸟人,我会原谅他。

  难以想象如此爱鸟的他是如何狠心地下枪,但他对鸟的爱,却一点不打折扣地画在了纸上,用当时最好的凹版腐蚀制版印下来,每一笔都如此细腻柔软,奥杜邦的鸟都是栩栩如生的,怡然自得地逡巡在树林和水沼中,或者飞翔在空中。甚至是捕食这种血腥的场景,都被他忠实地还原了。

  这并不出自想象,而是奥杜邦几十年如一日的观察和积累。他对每种鸟的习性和栖息地都了如指掌,他会把标本摆成他记忆中鸟的样子,再用细腻的手法进行忠实的记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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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而这些美轮美奂的画,也让人们意识到了“自然”的存在。那些让人醉心的线条和色彩,那一幅幅和谐而平衡的画卷,很难让人不着迷。他的作品为后世环境保护的思潮埋下了种子。

  遗憾的是,这本书上的一些鸟,我们再也看不到了。

  在他晚年的自然随笔中,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美国拓荒者们肆意捕猎,警告着人们自然的消失,而又没有足够多的人来书写、记录,他是美国最早提出环境保护概念的人之一。

  不要问为什么见不到北极企鹅,因为人们把它们猎捕完了,我们唯有通过这些画,才能与它们相见。

  或许只有真正爱过自然的人,才会真正被失去所触动。在他眼中,每一声鸟啼都是一段欢歌,每座山、每条河都栖息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灵。他唯一可做的,就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记录下自然的美,这样的美,又带着几分凄凉,提醒着人们那些逝去的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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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数不清的书、画、艺术品,因奥杜邦的鸟而得到灵感,而这本《美国鸟类大全》,已经成为国宝级的藏书,在2012年拍出了千万美元,是真正的世界上“最贵的书”。

  其实,还有许多自然画家,和奥杜邦一样,以自然为主题,描绘世界的每个角落的每种生物。他们笔下的花鸟鱼虫兽,如此美丽又栩栩如生,又要像一个博物学家一样忠实地反映物种特性,堪称艺术、自然和科学的完美结合。而当我们仔细看每个自然画家的履历,就会发现,这些精美的画后面,都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描绘与记录,对自然全身心的投入。那些平常的日出日落,花开花谢,因为此而有了并不平凡的意义。

  或许我们看到它们的作品,会觉得有些眼熟——是的,它们会出现在教科书上,各种与动植物有关的插画书中,或许它们就是我们的自然启蒙。更重要的是,它们甚至是整个人类的自然启蒙,教会我们自然的美与丰富,教会我们与自然和谐生存。这并不是拍卖的价格可以衡量的,它们是无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