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可善待你

作者:姜烨雨 来源:《意林》

  她是一个胖姑娘,矮矮的,长相也一般,一根黑色头绳扎着软塌塌的长发,常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。她性格沉默,走路时习惯低着头,但她的脸上总挂着微笑,让人感觉很乐观。

  大学四年,我和她的关系仅止于前后桌的同学。当时我所在的班级女生居多,最常听到女生围在一起讨论护肤品、新装上市、周末到哪里逛街这样的话题。她从来都不参与讨论,只是微笑,在一旁似听非听。或者说,很少有哪位女同学愿意接近她,她几乎没有朋友。她并不是所谓的高冷学霸,甚至每次期末考试都会挂科。但她不急不躁,从不逃课,还经常负责帮其他同学答到。那时,我总感觉她善良得有些傻气。

  她是班里唯一一个申请勤工俭学的人,负责定期打扫阶梯教室,每个月三百元钱。双休日常看见她在学校附近的超市做兼职,穿着紧绷的工作服,站在人群里推销各类餐具。

  我只有在晚自习时才会看到她,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,不变的是脸上总挂着微笑。

 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周日的晚自习,我们班突然走进来一个同样胖胖的男孩。他手里提着包子和豆浆,慢悠悠地绕过讲台,走到她跟前,随后温柔地说:“兼职再忙也要吃饭呀。”

  全班同学都沉默了一会儿,但片刻后又继续各自原来的话题聊开了。

  他长得一般,衣着普通,又矮又胖,确实没人会注意他太久。但那次,我分明看到她的头埋得更低了,不确定她是在笑还是在哭。

  情人节前夕,她竟主动跟我说话。她犹豫了一会儿,肉嘟嘟的脸上泛着红晕,问我:“嘿,你们男孩平时都喜欢什么礼物啊?”

  我知道她恋爱了,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最终,我憋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矫情的话:“只要你喜欢的,他就会喜欢吧。”

  我不知道她后来送了他什么,但周末去逛学校附近的超市时,发现她的旁边多出了一个他。他们的身材差不多,都不高,圆滚滚的,穿着紧绷的工作服,动作滑稽又可爱。但他们脸上都挂着笑,一唱一和地努力推销着餐具。

  大三和大四那两年,大家都开始规划起自己的未来,我也加入了考研大军,日子过得紧张而忙碌,几乎没再遇见过她。其他同学开始到处应聘找工作,而身边那些谈恋爱的同学,在这个过程中,也都因为距离、工作等原因陆续分了手。

  时光匆匆,毕业已近一年。前几天,班级QQ群里,指导员突然发出一组婚纱照。整个群因此炸开了锅,但我们都认不出婚纱照里的女生,纷纷问指导员是不是发错了地方。

  直到指导员说出她的名字,全班同学都惊呆了。她仿佛完全变成另一个人,剪了短发,清瘦灵性,笑得云淡风轻。而她的结婚对象,给她肩膀靠的那位,正是那个晚自习曾给她送包子和豆浆的男生。

  标准的身材,一身西装革履,留起了板寸,已算得上帅哥。

  我突然想起大二那年,班里举行元旦晚会,要分组表演节目,每个组派一个人登台。轮到他们组时,和她同组的女生都指着她起哄。最终,她勇敢地上台唱了一首粤语歌,但没人听得懂,更没几个人给她鼓掌。

  但我留意到,混在我们班的人群中,有一个胖胖的男生,拍手拍得最响。

  她唱的那首歌我听过,是梁咏琪的《给自己的情歌》。歌词是这样的:“你要日后成大器,灰灰的天都要撑得起,谁可善待你,由自己的嘴巴,和自己讲一声要争气。”

  直到看到后来她的改变,我才明白,当时的这首歌,她并不只是唱唱而已。

  不过是身体少了一点弧度,体重多了一点刻度,但她却争气地用沉默坚韧的心,让自己的人生圆满得恰到好处。

上一篇:倒置啤酒赢生存     下一篇: 余 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