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讷的母亲

　　深夜的牧场里寂静无声，乌云娜牵着即将生产的母马花儿在马棚里转圈。花儿是乌云娜的“发小”，高原上的孩子从不将马视作畜生，而是朋友、伙伴甚至是亲人。

　　乌云娜见过许多母马因难产而亡。所以即便明天还要上学，乌云娜还是坚持要陪着花儿。她看了看亮着灯的房屋，揉着自己的脸：“真疼！”父亲甩在乌云娜脸上的一巴掌，隔了半宿还微微发烫。

　　“我不就顶了句嘴么！”乌云娜心里气，下意识的用劲扽了扽花儿的缰绳，引得花儿一阵痛苦的低鸣，但花儿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苦痛。“没表情，和我妈一样没表情。”

　　母亲就是一个如动物般缺乏表情的人，永远都一脸木讷。无论她炫耀自己满分的试卷、兴奋跟她说班里新转来的小帅哥，母亲的反应都只是稍停下手里的活计，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她——“哦！”

　　花儿突然站住身体，它在剧烈的抖动，仿佛骨头相互碰撞。乌云娜摁着花儿让它侧卧在马棚的墙角，抚摸着它的腹部一侧，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。花儿前蹄猛地一蹬，险些踹在乌云娜的脑袋上，紧接着它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嘶。

　　乌云娜忽然想起母亲的一句话：“马只是没有表情，若是它显出一分疼，那身上的疼就是十二分了。”

　　今天下午，母亲穿着牧羊时陈旧的牧袍去参加乌云娜的家长会，她土气的打扮、呆滞的言行引得全班同学家长纷纷议论。回家时，乌云娜和母亲吵了一路：““你就不能换身衣服来么？”

　　母亲一如往常转过头，过了半响才“哦”了一声。“你能不能正视一下我的要求！”“哦。”

　　母亲就这样面无表情的“哦”了一路，回到家时，乌云娜终于忍无可忍，抄起桌上的杯盘甩在地板上：“你根本不在乎我！”

　　母亲还没来得及反应，一旁父亲的耳光就招呼了过来。

　　想到这乌云娜又差点流出委屈的泪水，花儿的一声长鸣打破了她的回想，它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栗着，脖子上的血脉根根暴起。

　　“花！花！”乌云娜急的大哭了出来，终于一滴泪从花儿琥珀色的眼里淌出，松弛了身体。花儿终于生了。她没有休息，颤抖着站起身去舔舐自己的孩子。

　　乌云娜难以抑制自己的亢奋，高喊道：“爸、妈，花儿生了！”

　　一阵脚步声响起，父亲一路小跑而来。父亲蹲着用干草给小马驹擦拭身体，说道：“你妈当初生你的时候，怕麻药打多了对你不好，愣是没喊一声疼！”

　　乌云娜不是第一听这话，但这次才真正听明白，差点听出泪来。母亲在马棚踟蹰，母女不小心对视了一下，还有些尴尬。此时父亲欢快地喊了一声：“是匹小母马，起个什么名字呀？”

　　乌云娜看着母亲，擦了擦眼角，笑着说：“就叫乌云娜吧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