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生党的怨念,哆基朴的灵魂

作者:苏沧桑 来源:《意林原创版·讲述》

  我们一起看了部动画片《哆基朴的天空》——一个美丽乡村的清晨,一只小狗在泥路上拉了堆大便,扬长而去。那堆大便长出了眼睛、鼻子和嘴巴,成了一个生命——哆基朴,一个不被祝福、不被期待、莫名其妙来到世界上的生命。它自卑、孤单。

  夜里,下雨了。它被打湿了,慢慢融进了土里。太阳升起时,它惊奇地发现,一棵嫩芽从它身上冒了出来。是一棵蒲公英的嫩苗!瞬间,它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意义。

  一天一天,它慢慢消失了;一天一天,蒲公英长大了。

  终于有一天,湛蓝的天空下,一朵美丽的蒲公英花开了,一阵风过,一朵朵洁白的小花伞带着哆基朴的灵魂飞到天空最高处。空旷的宇宙里,回荡着它快乐的声音:“原来,原来我来到世上,可以这么美丽!”

  我和她都被感动了。我突然觉得,眼前的她,还有和她一样的孩子们,多么像那个孤独迷茫中的哆基朴。他们孤独,迷茫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课,练习,考试。无论怎样粉饰,分数仍然是唯一的标准,是让他们脱离苦海的方舟,或是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诅咒。他们从学龄前开始,就埋头学习低头走路,四体不勤五谷不分,从未好好看看真正的世界,更不知道,他们每时每刻为之付出一切在做的事,到底有什么意义。

  但是,有什么办法呢?分数,相对来说,是最公平公正的。如果不是,万劫不复的不仅仅是孩子们,还有家长,还有整个社会。

  无数次想对她说:“即使是一坨狗屎,我们也爱你。不用那么用功,不用不玩电脑,不用那么早起床,那么晚睡,不用周末天天上补习课,不用剪短发,不用浪费最美的豆蔻年华,不用什么都说等考上大学后……”

  可我终究不敢冒险。即使有价值,我怎敢让她真的成为“一坨狗屎”?

  于是每天,我都违心地说:“妞,加油!加油!”

  五年后的现在,她已是名牌中学高三学生。

  有一天,她说:“我能不能请假一星期,让我自己处理我的学业。”我很诧异。

  她说,这么多年,她都遵循老师和父母的安排,从未违背过,现在,她就想试一试,一个人生活学习一个星期。她说实在受不了了,整天按部就班,昏昏欲睡。

  “那怎么行?高考在即,关键时刻,万一漏了老师讲的重点,万一漏了考试,怎么办?寒窗十几年都忍下来了,哪里就差这几个月?哪里经得起错一步?错一步,也许就再也跟不上。”

  “唉,我真不明白,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。”她说。

  我摇摇头说:“现在不是聊人生意义的时候,什么都别想,把这一关冲过去,把这一步走好,以后,我们有的是时间聊人生的意义,聊你的理想,你想要的生活,好吗?”

  “好吧。”她说。

  其实,我看见了一颗蒲公英的种子,在一堆狗屎里蠢蠢欲动。我知道,终有一天,她会变成快乐的蒲公英,翱翔旷宇。那时,她会知道,即使有最伟大的意义在前方,总有一段狗屎路,是人生必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