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牙

作者:[美]杰克·伦敦 来源:《意林12+》

  名人万花筒

  杰克·伦敦,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。著有《野性的呼唤》《白牙》《热爱生命》《海狼》等小说。被誉为商业作家的先锋,是最受中国读者欢迎的外国作家之一。

  凡是到过杰克家中的人都觉得很奇怪:窗帘上、床头上、镜子上、墙上……到处贴满了形形色色的小纸条。实际上,这些小纸条上写满了各种各样他搜集来的材料:有美妙的词汇,有生动的比喻,有五花八门的资料。杰克没有机会系统地学习,为了掌握文化知识,实践写作,他争分夺秒地勤奋学习……他建立了储存写作素材的“参考阅览室”,这些材料直到他逝世时都没有用完。

  解码经典

  《白牙》以寒冷的加拿大北极地区为背景,采用拟人化的手法,描写一条诞生于荒野的混血狼狗,在几个月大时,由母狼带着从荒野世界回归到人类生活中来,由狼变成狗的故事。

  杰克的动物小说独树一帜,拥有独特的硬汉气质。有人说,杰克前世一定是条狗。这并非贬义,而是对他笔下栩栩如生的狼与犬的最高认可,有趣而值得注意的是,他所塑造的动物英雄,往往比它们所遇见的人们高贵而值得尊敬。

  罗伯特称《白牙》为“杰克·伦敦最有趣和最具野心的作品之一”。弗吉尼亚则称这部小说“帮助杰克建立了美国流行文学人物的地位”。

  片段热读

  在五只狼崽中,他是最与众不同的。

  其他狼崽的毛色已经显出从母狼那里继承的隐隐的红色,只有他酷似他的父亲。他是这一窝中一只小小的灰色的狼崽,是地地道道的狼种。他长得真是和老独眼一模一样,唯一的区别就是,他有两只眼睛,而他的父亲只有一只。

  他睁开眼睛还没多久,然而他已能看得清清楚楚。当他还闭着眼睛的时候,就已能尝、嗅,感觉外物了。他特别熟悉他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,软弱而笨拙地开始与他们游戏甚至吵闹。他发怒时,小喉咙发出一种怪诞刺耳的声音(那是幼稚的咆哮)。眼睛睁开以前,他早就凭着感触、嗅觉和味觉认识自己的母亲——慈爱、温暖、乳汁之源。她那条温暖的舌头爱抚地舔过他柔软的小身体的时候,他感到安慰,便紧紧地偎在她的怀中安详地入梦。就这样,他在睡眠中度过了最初一个月的大部分时间。

  现在,他终于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东西了。他醒着的时候长了。他要明明白白地逐渐认识自己生存的世界。他的世界晦暗不明,不过他不懂,因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;他的眼睛接触的光线微弱,不过他的眼睛从未接触过其他的光线。他的世界很小,洞穴的墙壁就是界限。然而,既然对于外面的大世界一无所知,他也就不曾因为非常狭窄的生活环境感到压抑了。

  他已经发现,他的世界中,有一面墙和其他的墙不同。这就是洞口——光明的源泉。

  早在他有任何自觉的思想、意志以前,在他尚未睁开眼睛观看以前,他就发现这面墙不同于其他的墙。对于他,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,从那边射来的光线照在他合闭的眼睑上,眼睛及视感神经就悸动起来。发出微弱的火花似的闪烁,让他感到温暖,初期的愉快。他的肉体的生命、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生命,以及作为肉体的唯一实质和他个人生活毫不相干的生命,都渴望着光线,推动他的身体接近它,好比一株植物的微妙的光合作用推动他面向太阳一样。

  开始,他的生活尚不自觉的时候,他总是爬向洞口。这一点,他们兄弟姐妹是一致的,那段时间里,没有谁肯爬向后面墙的黑暗角落。他们仿佛是植物,光线吸引着他们,而他们生活中的那种特质需要光线。光线好像就是生存必需的物质。他们幼小的身体发展了,有了自觉、冲动和欲望。光线的诱惑更大了。他们老是匍匐着爬向洞口,又总是被母亲赶了回来。

  灰仔就是这样知道母亲除了舌头的温暖的抚慰以外的脾性。他发现,在他们坚持爬向光明的时候,她会使劲拱一拱鼻子作为谴责,之后用一只爪子将他打倒,或用敏捷的有计划的打击使他连打几个滚。他就这样知道了疼痛,也就知道了如何避免受伤:首先不要自找麻烦;其次,如果惹了麻烦,要退却躲避。在此之前,他是无意识地躲避伤害,就像他无意识地爬向光明一样。在此之后,他之所以躲避伤害,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是伤害。这些自觉的行为,便是他初次概括世界的收获。

  不言而喻,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,他是只凶猛的小狼崽,一只食肉的野兽,出身于屠杀和食肉的种族。他的父母完全依靠肉食生活。在生命最初闪烁的瞬间,他喝的就是由肉直接变成的奶。现在,他才一个月大,眼睛刚刚睁开一周,自己也开始吃食了。这肉经过母狼半消化,然后喂给五只渐渐长大的狼崽,因为她的乳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了。

  他是这一窝里最凶猛的狼崽,能比其他任何一个发出更响亮更刺耳的吼叫,幼稚的愤怒可怕得多。他第一个知道用爪子狡猾地将同胞姐妹打得四脚朝天,第一个咬住别的狼崽的耳朵又拖又拉,咬紧的牙缝咆哮不止。当然,他的母亲禁止他们到洞口去,他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麻烦。

  光明对灰仔的魔力一天天在增加。他常常冒险爬向洞口一码远,又常常被赶了回来。不过,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入口,也不知道什么入口以及什么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的通道,不知道任何别的地方,更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路。因此,那洞口对于他也是一堵墙壁——一堵光明的墙壁。像太阳之于洞穴外面的居住者一样,这光明的墙壁就是他的世界中的太阳。它如烛光引诱飞蛾般引诱他。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它。生命如此迅速地在他身体内部扩张,促使他不断走向光明的墙壁。他内部的生命知道那是一个出路,他即将踏上的路途。

  然而,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,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外界。

  关于这堵光明的墙壁,还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奇怪。他的父亲(他已能认出,父亲是世界上另外一只和母亲相似的动物。他靠近光明睡,是食物的供应者)总是一直走入并远远地消失在那白色的墙壁里。灰色的狼崽困惑不解。虽然他的母亲一向不许他接近它,但他接近过其他的墙壁,粗糙的物体碰伤了他娇嫩的鼻尖,几次冒险以后,他不再去碰壁了。他无须思考判断就知道,隐入墙壁是父亲的特性,正如半消化的肉和奶汁是母亲的特性一样。

  实事求是地说,灰仔并未仔细思考,至少没有像人类经常思考一般明晰敏捷,他有一种接受事物而不问原因的方法。这实际上是分类的方法。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物为什么发生而烦恼:知道怎么发生的,对于他来说,已足够了。因此,几次碰壁后他认定,他不能隐入墙壁,而他的父亲能。但他毫不费心思去想他与父亲之间不同的原因。他的精神活动中并不包含逻辑学和物理学。

  和“荒原”上大多数动物一样,他老早就经历了饥饿的味道,一段时间里,肉的供給断绝,而母亲的乳房也不再流出乳汁来。狼崽们先是叫唤,更多的时间在睡觉。母狼也离开孩子们出去找吃的了。他更强壮些时,不得不一个人单独玩儿,因为那位姐妹不再抬头也不再走动了。现在有食物了,他吃得浑身鼓鼓胀胀的;而对于她,食物到来得太晚了。她继续睡觉,皮包骨头,内部的火焰越来越弱,最后完全熄灭了。